
你做的事是你喜歡的嗎 ?
你也許覺得莫名奇妙,為怎麼會這樣問。
仔細想想,有時候我們情緒不好,行為就失控 ; 喝了酒、吸了毒的人,做了什麼事自己都不知道 ; 看到購物網站的推薦商品就忍不住想買,到底是我自己想買,還是購物網站要我買 ? 還有那些捨身救人的人,他們做出「利人不利己」的行為,真的是自己決定的嗎 ?
好像不全是。
有時候我們做重大決定的時候會說「我做的,我負責」,這個決定到底是不是「我願意的」,還是有人在背後偷偷為我做決定 ?
你想啊,如果有人幫你做決定,但後果你要負責,你願意嗎 ?
那麼問題來了,到底誰在幫你做決定 ?
誰幫我們做決定
或許可以從英國進化生物學家理查.道金斯 (Richard Dawkins) 的《自私的基因》中找到答案。
他提出一個概念 : 進化過程的主角不是生物個體,而是「基因」。我們的軀體,只是基因所創造出的一種載體,是基因的生存機器,是用來保護基因的。
這麼說來,一直以來我們認為的思想中心「大腦」,並不能為我們做主,真正在中控室發號施令的其實是「基因」。
這可嚴重了。
我們讀書,培養自己的觀點,訓練獨立思考能力,一切的努力都是為了拓展大腦的能力,提高生存競爭力。如果大腦是聽從基因指揮的,無法自己獨立行動,那我們還需要努力嗎 ?
讀了《大腦簡史》之後,我覺得沒有那麼悲觀。
《大腦簡史》作者謝伯讓是一位腦科學家,也是國立台灣大學心理系副教授。他的研究領域主要是大腦、認知與意識,在國際學術期刊發表了數十篇論文,也多次受邀在國內外知名學校進行演講。
他認為,沒錯,基因確實支配著我們的行為能力,但是在人類發展出語言、文字及文化之後,我們所認知的世界也漸漸變得更複雜了,大腦為了幫助我們更好的認識世界,開始演化出了獨有的「意識能力」。
大腦有了意識之後,我們就開始由「基因進化」漸漸走入「文化進化」之路,基因的「國王」地位也逐漸動搖。
當神經細胞一路進化成神經系統、形成大腦,並且產生複雜的心靈之後,生命的本質就全然丕變!大腦進化出心靈之後,原本只能在自然選擇壓力下被動進化的生物體,似乎找到了某種自由,並從基因的桎梏中獲得解放。基因世世代代生存繁衍的不朽宿命,也終於開始出現動搖。
然而,漫長的演化之路並不一帆風順。
我們就來看看大腦是如何一步步演化成現在的樣子,並對人類未來產生什麼影響。
內容分為三個部分 :
一、大腦如何演化
二、大腦控制我們,誰控制大腦
三、大腦有了意識就自由嗎
大腦如何演化

單細胞生物的進化
35 億年前,地球的原始環境中存在著許多有機分子,它們是靠著自我複製的方式繁衍,所以也叫做複製子。
複製子曝露在極度惡劣的環境之中 : 來自太陽的紫外線、極端酸鹼值的侵蝕,以及各種化學物質的轟炸。要在這樣的環境中生存,讓它們嘗盡苦頭,一有疏忽,就會立刻魂斷氣絕、灰飛煙滅。
就在無意間,這些有機分子與一種「浮油」結合,這些浮油就是「脂質雙分子層」 (Lipid Bilayer),它給這些分子包上了一層膜,提供了很好的保護,成為最原始的單細胞生物。
身為一個單細胞生物,面臨的最大挑戰就是獵食與逃生,所以同種類的單細胞生物開始彼此靠近結合,通過群體「膨脹」來保護自己,就這樣,多細胞生物出現了。
細胞如何溝通
多細胞生物為了讓成千上萬的細胞之間能很好的協調運動,而不是聚集在一起的「肉塊」而已,細胞之間必須要有強大的溝通能力,這個時候,突觸出現了。突觸的出現,讓細胞之間的溝通神速發展,細胞與細胞之間的接觸與合作關係更緊密,生存競爭力也提高了。
這樣的溝通還不夠快。
單細胞生物之間本來是透過細胞膜與受器閘門溝通的,但是這樣太慢了,在這個關鍵的時刻,離子通道 (Ion Channel) 出現了,現在細胞之間可以更快速的傳遞資訊。
離子通道是細胞突觸之間的信號傳導通道,在神經系統裡面扮演著很重要的角色。它可以讓帶電離子通過,讓細胞膜內外的帶電離子濃度出現差異以形成「電位差」。
電位差就形同是一種蓄積的能量,只要適時地打開離子通道,電位變化就可以瞬間傳遍整個細胞膜。
我們可以把電位差想像成水位差,水會由高處往低處流,電也是一樣。等到要用水時,只要打開水龍頭,水就會瞬間快速湧出。這種資訊傳遞方式,完全可以用神速兩字來形容。
我們的神經細胞就是透過電訊號溝通,它像電纜線般把身體各個部位連接在一起,互相協調與溝通,我們才有感覺、記憶、運動等功能。
多細胞生物的武裝配備
多細胞生物體形龐大複雜,無法像單細胞生物那樣隨時不斷地通過細胞分裂來進行等比級數式的數量增長,所以只能採取精兵生殖策略。也因為這樣,在環境出現災難性巨變時,能存活下來的個體數量不足,就會導致生物滅絕的災難。
由於多細胞生物的適應力和生存力都沒有比單細胞生物優越,所以它們後來又再進化出神經細胞、神經系統和大腦認知能力來彌補自身的缺點。
後來神經細胞慢慢地聚集在一起,形成了中樞神經系統,控制著其他細胞,感官細胞及肌肉細胞只能聽從神經細胞的指揮。
生物個體的各項機能整合的差不多之後,它們開始發展行動能力,這個時候脊索動物出現了。
終極配備 : 大腦
由於生物在運動時,通常會以身體的某一端作為前進端,因此前進端接收資訊的能力對於運動、獵食、躲避、尋找配偶等行為就顯得格外重要。這時候,真正的「頭部」出現了,大腦也開始飛快的發展。
最原始的腦,就只是神經索前端的三個特別發達的區域 : 前腦 (Forebrain) 、中腦 (Midbrain) 和後腦 (Hindbrain)。
前腦負責處理嗅覺和視覺,後腦負責處理來自頭部的感覺 (觸覺和味覺) 、內臟感覺、平衡感以及聽覺。至於中腦,則負責整合感覺資訊以進行轉向和逃跑等運動控制。
在人的大腦中,前腦又再進化出了大腦皮質、邊緣系統、視丘和下視丘。後腦進化成小腦、腦橋和延髓。中腦則包括了上丘與下丘,分別和視覺與聽覺資訊處理有關。
在遠古時期,當某些掠食爬蟲類的體積變得越來越大、並對原始小型哺乳類造成重大威脅時,哺乳動物的祖先們發展出了另一種制衡與對抗的方式,它們不稀罕龐大的身軀,而是轉而進化出更大、更聰明的大腦,讓它們能夠通過更快、更靈活的反應來對抗掠食者。
這就是大腦誕生的過程。
大腦控制我們,誰控制大腦
數十億年來,神經細胞不斷進化,最終形成了大腦,並帶領人類爬上食物鏈的頂端。
此時,一直不動聲色的基因則在暗處冷笑,書中這樣描述 :
大腦啊大腦,你只不過是一個傀儡皇帝而已。賞給你做「基因載具」的頭目,你還真以為可以超越我的掌控 ?
基因,在生物學中是指「攜帶遺傳訊息的基本物質單位」。
基因就像我們身體裡的「無形的手」,它在我們身上寫入了「發育程式」,指揮著生物個體的發育過程,我們長出幾個手指頭,完全是基因做的決定。
這裡所謂的「基因載具」,就是道金斯在《自私的基因》中提到的可以保護基因、幫助基因移動,並有利於基因與其他基因競爭的「生存機器」。
儘管在生存競爭舞台上看到的是個體與個體的廝殺,大腦對大腦的對抗,但到頭來,基因還是在背後控制著一切。
大腦當然不甘示弱啊,開始在暗地裡謀劃,準備與基因對抗,究竟大腦有沒有辦法脫離基因的掌控呢 ?
大腦有了意識就自由嗎

自從地球上出現生命以來,所有的生命都遵循「基因進化」的演化原則以適應環境變化。那些經過基因突變又能適應大自然變化的生物,才能存活下來。但是當人類大腦進化出足夠的智慧之後,這個亙古不變的進化原則就開始出現動搖。
在此之前,環境一有劇烈變化,就有大量生物滅絕。而在人類發展出工具及文化之後,已經可以靠自己的能力抵抗大自然的侵蝕,我們會蓋房子,有冷氣、暖氣來保護自己,還可以把這些技術透過文字傳承給下一代,並持續改良。
人類大腦的這項能力,讓我們得以突破「基因進化」,走向「文化進化」之路。
在這個過程中,大腦也漸漸演化出了「意識」。
意識是由神經活動所產生的湧現現象 (Emergent Property),是大腦活動的產物,那麼自私的基因恐怕就不能直接主導意識了。
所以作者認為,大腦經過數十億年的進化,的確有可能超脫自私基因的掌控。
為什麼大腦要產生意識
作者問了這麼一個問題 :「當我們在看世界時,是直接看到了世界,還是間接看到世界 ?」
我們會想,當然直接看到了啊 ; 而作者卻認為,我們只是間接看到了世界。
我們的各種感覺或知覺經驗,其實完全是大腦的產物。我們真正「接觸」到的,只是大腦對這個世界的「虛擬摹本」。我們的感官在接收到外在世界的能量和資訊後,會產生電生理變化。這些電生理資訊傳入大腦後,大腦會對這些電生理訊號做出詮釋,重新創造出一個類似外在世界的「虛擬世界」。我們的感知經驗,就是這個虛擬世界。我們就是通過大腦所創造出來的「意識」或「虛擬世界」來認識世界的。
可以這麼說,我們感受的世界是大腦創造的「假象」。
不過,在大腦不斷嘗試錯誤,並逐漸修正它的模擬結果之後,這個「意識假象」,已經非常「逼真」了,它在大部分的狀況下都十分正確。也因此,我們才能順利地通過這些知覺來和外在世界互動。
由此看來,大腦產生意識的原因,可能是為了要幫助我們更有效率的認識世界。對於那些重複發生的或是很複雜的事情,就不用大費周章的思考了。
但是,大腦的好意卻可能給我們帶來麻煩。
這些意識經驗,有時候反而變成人類生活的一切。為了追求這些虛擬意識上的滿足,人們有時竟會做出「不利於生存繁衍」的行為。
追求自由的大腦
發展出意識的大腦,樂於活在自己創造出來的虛擬世界,追求虛擬的愉悅,甚至做出不利於生存的行為,例如追求性愛、手淫、吸毒、賭博等,這些行為說穿了都是人類追求虛假的滿足所做出來的。從自私基因的角度來看,這完全是大逆不道、不利於進化的逆天行為。
但是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大腦想要自由。
大腦不屈服於基因所重視的「生存繁衍效用」,寧願追求可以帶來愉悅的「心理效用」,就好像大腦也有它自己的自由意志一般。就像那些淒美的愛情故事,正好說明了大腦寧願追求美好的愛戀感受,而放棄個體的舒適狀態,甚至犧牲生命也沒關係。
如果大腦寧願冒著被進化淘汰的風險,也要不顧一切地追求精神層次的意義,那大腦真正自由了嗎 ? 大腦已經擺脫基因控制的宿命了嗎 ?
我們自由了嗎
誰都想要自由自在的,不受人控制。
但一心一意在「渴望自由」可能會為我們帶來麻煩,所以我想邀請你思考一下「自由的意義」到底是什麼。
大腦演化出自由意識,我們才有能力天馬行空,才有能力追逐夢想、期待未來,我們常說「追求人生意義」,指的大概就是這個。
但是,我們追逐的「自由」,它真實的身分到底是什麼 ? 有沒有可能它其實只是幻象,是虛擬的意義感,是大腦想像出來的。
如果是這樣的話,追求自由,會讓我們身陷危機。
第一種危機來自於「偏見」,它讓我們做出錯誤決定。
因為大腦已經很久沒有看過野生的兇猛怪獸,沒有來自大自然的直接威脅,「生存」就不太需要擔心了 ; 現在的大腦,生活在水泥叢林裡,煩惱的是極度複雜的社會問題,它自己發展了一套認識世界的思考方式。
但是這個世界太複雜了,大腦跟不上社會發展的速度,很多事情我們到現在還想不明白,所以我們就有「思考缺陷」。
最常見的思考缺陷就是「偏見」。
偏見,簡單說就是我們認為事情應該是怎樣的,但實際上不一定是那樣。
這種錯誤的判斷不依賴於任何證據,只憑先入為主的刻板印象,讓我們無法看清楚事情的真相,做出錯誤的決定。
第二種危機來自於「經驗」,它阻礙我們進步。
我們的感覺,是大腦創造的「假象」,可以說我們是生活在大腦所創造的「虛擬世界」裡面。
這個虛擬世界是大腦依據「生活經驗」所創造的。是我們經歷過,知道怎樣做能獲得好處,然後就以為照著做,生活就會如何美好。
那麼經驗可不可靠,就是很大的問題。
就像我們買一隻股票賺錢了,下次我就如法炮製,等它跌下來再買,再賺一次。
因為想象太美好了,我們不太會主動去想負面的東西,也不會考慮風險,沒有想到股票會不會賺錢除了股價漲跌之外,還有公司業績跟市場環境等等的因素。
我曾經在《經驗陷阱》中提過,會掉入經驗的陷阱當中,就是因為我們容易誤判環境參數,完全忽略了不同背景條件的差異,忽略了別人的成功可能是「隨機性」的產物,在「均值回歸」現象下,事件有可能就在不久後會回歸到它不那麼特別的狀態,但我們還陷在裡面…
所以在學習與運用經驗之前,應該要先學習「如何學習經驗」。
為了擺脫基因的控制,大腦努力走自己的路,然後深陷在「文明病」裡面。像是為了得到即刻的愉悅,我們越來越沒有耐心 ; 為了緩解問題,我們選擇逃避。
一路走來,大腦走出一條路,自己又擋住了自己的路。
也回不去了 …
但沒有關係,我認為現在要做的就是持續思考「自由」這件事就可以,直面它而不是逃避它,是現階段我認為最適當的方式。就好像大腦裡有一個調皮搗蛋的小朋友,只要盯住他,不讓他出什麼大亂子,等待他長大就可以。
我自己對「自由」的態度是這樣的 :
思想是自由的,但現實有其實際一面 ;
想象是自由的,但行動必須有其邊界。
時時提醒自己既要開放,又要保持謹慎。
也獻給每一個渴望自由的大腦。